经济调查报 记者 张铃 戴上贴满金属片的头罩，盯着仿照键盘，体会者想打的字母就逐个呈现在屏幕上。这是经济调查报记者5月29日在中关村(000931)论坛看到的一幕。
这项技能，是近期科技、医疗范畴最火的赛道之一：脑机接口。
脑机接口，望文生义，是大脑和计算机之间的接口。在科幻电影中，残疾人用机械臂弹唱，失语者开口说话，失聪者听到声响，人类靠意念指挥巨大的机械……现在，技能正让科幻照进实际。
5月4日，由南开大学教授段峰领衔的团队，完结全球首例非人灵长类动物介入式脑机接口试验。这项技能已与世界接轨。
5月25日，马斯克旗下公司Neu－ralink获准进行脑机接口人体试验，这被视为脑机接口迈向商业化运用的里程碑。马斯克期望这项技能协助视障和举动不便人士，康复视力和举动才干。
我国科学家段峰，搭档们戏称他“张狂科学家”；世界首富马斯克，人们视他为“最张狂的人”——这或许是人类对技能还缺少幻想力。
科学家期望霸占技能难题，企业家等待让顾客承受全新的产品。在医疗和助老端，许多脑机接口产品落地了，几年后，或许人们还将戴上AR眼镜，用意念听歌、购物，再久一些，瘫痪多年的人或许能够从头站起来。
5月29日，我国工信部宣告，将把脑机接口作为培养未来工业展开的重要方向，加强脑机接口运用场景探究，加快推动脑机接口工业展开。
同一天，我国最早展开脑机接口研讨的学者之一、清华大学医学院长聘教授高小榕告知经济调查报记者，脑机接口进入了一个新的年代。
工业端，我国脑机接口概念板块热度继续上涨，多个概念股发布股价异动公告。到6月1日，立异医疗(002173)、新智认知(603869)等多个脑机接口概念股接连5个交易日涨停。
脑机接口技能安全吗？能造“超人”吗？能操控人脑吗？精力自在、公平性怎么确保？在人的大脑探秘路上，这些都是无法绕开的部分：道德。
张狂科学家
爱吃的苹果就在对面，但小山公的双手被绑住了。跟着“想吃苹果”的意念发生，几秒后，一两米外的机械臂慢慢移动，将苹果送到嘴边。
一旁，山公的主人、科学家段峰不由得高喊：“苹果来啦！”小山公慢慢张嘴，咬下一块苹果，宣告洪亮咀嚼声。
这是5月4日，在全球首例非人灵长类动物（猴）“介入式脑机接口试验”手术后，现场拍照视频中的场景。
当天上午9:00，我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，在肌肉麻醉后，手术开端了。神经外科医师吴东东屏气凝思，在猴颈部刺了个小口，将微导丝当心穿过血栓，定位在血栓远端，将介入脑电传感器贴附在猴脑血管壁上，再撤出微导丝。顺着血管，传感器被送至矢状窦，收集并辨认山公的脑电信号。
经过神经介入放入颅内支架，这样的手术在人身上已很成熟了。这次，不一样的是，科学家在颅内支架上附加了脑电信号收集设备，收集到的脑电信号，会被体外仪器解码，然后完结对机械臂的操控。
手术室很安静，两个多小时后，手术完结，医师和科学家都出了一身汗，衣服被浸湿。他们当心监测着麻醉药效还没过的山公，心率、呼吸一切正常。三四个小时后，山公醒来，用意念驱动机械臂吃到了食物。
十多年前，段峰开端研讨脑机接口，先后研讨过侵入式、非侵入式、介入式（前两者较为常见）这三大全球脑机接口技能道路。侵入式要在颅骨上凿洞，把设备直接插入脑子；非侵入式要在头上如戴帽子般罩一个网；介入式介于两者之间，将设备经过血管送入大脑。
段峰曾经过侵入式脑机接口操控老鼠的行为，也用非侵入式脑机接口操控轮椅、轿车，近几年又投入介入式脑机接口的研讨。
他告知经济调查报记者，除了休眠，脑机接口技能还能够用在教育、军事、外太空等多个范畴，脑卒中患者能够更快康复、人学习时能够不疲劳、回忆能够被仿制或移植、人类能够完结休眠……
他曾经过影响，让大鼠体温下降到24度，成功完结休眠。这一技能成熟后也能用于人类，可让航天员在睡觉中度过孤单绵长的宇航日子。
技能太超前了，段峰被不少搭档称作“张狂科学家”。
不少科学家有过相似阅历。“张狂算是好词，当年，咱们都说我在搞伪科学，说这违背唯物主义。”清华大学医学院长聘教授高小榕告知经济调查报记者。
他是我国最早展开脑机接口研讨的学者之一。20世纪90年代，个人计算机刚呈现，他就开端研讨，想处理残疾人运用个人电脑的问题。
即便在科学界，也简直没人承受他的研讨。他曾在请求项目时被赶下台。
2000年前后，由于不被群众了解，脑机接口范畴举行学术会议时，约好过一项铁律：不允许记者进入脑机接口试验室。
现在，高小榕对记者说：“欢迎来试验室亲自感触。”他的试验室改变过许多学界同仁的观念，被质疑时，他不做解说，把人请过来看，用目睹之实证明科学。
曩昔半个世纪，全球脑机接口完结了从科幻到工业落地的打破，从0到1，又从终身二。高小榕期望各界能协同攻关，战胜应战，在未来50年，推动脑机接口完结二生三，三生万物。
我国科学院院士、世界神经外科联盟执委赵继宗告知经济调查报记者，国内脑机接口展开很快，虽离世界最先进技能有必定距离，但让渐冻症患者完结打字、血管内介入式脑机接口等技能已与世界接轨。
大脑奥秘杂乱，假如说它是一条1公里的路，人类才前进了5厘米。三百多年前，牛顿树立了物理学大厦，而现在，脑科学还处在“前牛顿年代”，没什么规则可言。“但要当心翼翼、一步步往前走，好像人类对癌症知之甚少，却尝试用各种方式医治它。”柔灵科技首席科学家刘冰说。
马斯克就期望能凭借脑机接口，协助视障者复明，让举动不便人士康复行走。出于对安全性的忧虑，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（FDA）曾几度回绝其人体试验请求，但终究在5月25日同意，这令职业感觉振作。
宣武医院神经外科主治医师马永杰告知经济调查报记者，在3-5年前，人们把马斯克视作张狂的人，但跟着人体试验的展开，这项技能确实能够照进实际。
科学家能够张狂，临床医师有必要慎重。马永杰会帮科学家把关，看技能的运用场景是否真实契合临床需求，而不是噱头、热门或概念。他曾在一年前与段峰协作，在一只羊身上放置介入式支架电极，那是我国榜首例介入式脑机接口动物试验。
科幻照进实际
5月29日，在中关村论坛“脑机接口立异展开分论坛”上，高小榕宣告完《脑机接口50年》的讲演，下台时，他穿过了由职业里科学家、企业家、医师、出资人组成的“人墙”。
热烈史无前例。高小榕慨叹，坐了多年“冷板凳”，板凳总算“热”了。
2022年12月，马斯克共享了一段视频，山公经过意念操控鼠标和键盘打字。由于他自带的明星光环，人类敏捷树立对脑机接口的认知。进入2023年，脑机接口一路“狂飙”，学界密布发表研讨开展，业界忙着融资、工业化。这一年也被部分从业者视为神经技能的“分水岭之年”。
往前看，技能早已照进实际。2014年，一位瘫痪患者凭借脑机接口，用意念操控机械外骨骼，完结巴西世界杯开球。2020年，浙江大学团队凭借脑机接口，协助一名四肢瘫痪者操控外部机械臂与机械手，完结进食、握手动作。
马永杰介绍，3-5年内，脑机接口能收发短信、接打电话；未来或许承载认识、下载回忆乃至情感；在军事范畴，理论上可制造出“超级兵士”。
现已有产品呈现了，它们首要用于医疗和助老。在中关村论坛，博瑞康、华脑技能、柔灵科技、臻泰智能等企业展现了最新产品，包含脑控打字体系、脑控复健设备、辅佐睡觉脑机设备、能够监测精力状态的安全帽等。
医学界人士对脑机接口有最多等待。赵继宗说，作为一名医师，他期望脑机接口能为患有认识妨碍、偏瘫截瘫、阿尔茨海默症、癫痫、郁闷等疾病的患者处理苦楚。
相关的临床试验有三类：
一是对认识妨碍的患者，经过脑机接口判别昏倒程度、有没有或许复苏，“这对患者没什么危害，临床上在天坛医院已遍及了”。
二是关于脊髓损害。一旦截瘫，患者四肢或双下肢就不能动，现在已成功在损害阶段放一个电影响器，电影响器宣告信号后可协助患者康复行走。
“这已在临床运用，脊髓的影响器现已国产化。怎么经过脑而不是影响器来操控它，是下一步的研讨方向。”赵继宗说到，国内有望本年或下一年攻关这个项目。
三是在收集信号范畴。经过术中清醒把麻醉患者唤醒，就能够准确收集信号，为脑机接口电极精准放置供给技能支撑。
高小榕信任，脑机接口将带给人类推翻和幻想，与智能手机、ChatGPT归于同一等级，乃至愈加重要。这一观念，取得了多位受访者的认同。
技能的革命性前进，总是以“废弃肢体”为代表，废弃脚，有了轿车；废弃手，有了机器人；废弃了眼，有人工视觉。“脑子是仅有不能废的，未来人类要让AI机器彻底可控，有必要依赖于脑机接口技能。”高小榕说。
柔灵科技创始人兼CEO孙瑜举例说，经过神经交互完结的AR眼镜行将问世，人们能够不经过手，经过眼镜主动购物、听歌，做到无所不在的人机交互。
高小榕以为，人类跟机器交流需求方向盘、鼠标、键盘，跟着AI的前进，它们都不足以满意需求，脑机接口是那个有革命性打破的交流技能。现在，脑机接口的功用只到达触屏的一半，但未来十年会超越手机触屏速度，到达人机交互的终极形状——人机合一。
掘金工业化
“出资商场对脑机接口技能决心不断增强。”5月29日，脑机接口工业联盟副秘书长张倩说到，近年，本钱商场看好以脑机接口为代表的神经技能的展开前景，相关出资金额和出资笔数不断增多，在本钱孵化下神经相关草创公司数量也在逐年增多。
世界商场研讨安排 IMARCGroupe的数据显现，全球脑机接口的商场规模在2021年到达了15亿美元，估计到2027年，全球脑机接口商场规模将到达33亿美元，约合238亿元人民币。
国信证券估计，脑机接口相关商场规模在2030-2040年期间可达700亿-2000亿美元。数据显现，到2023年4月，全球有1394起脑机接口相关融资事情，大多投融资以种子轮和A轮为主。
现在，我国已构成掩盖根底层、技能层与运用层的脑机接口全工业链，并在医疗、教育、工业、文娱等范畴运用落地。
2021年，马斯克宣告脑机接口有望协助瘫患者康复全身功用，同一年，美国宣告制止脑机接口在内的部分技能向我国出口。这让许多出资安排开端留意这一赛道，包含其时要点布局元世界赛道的敦鸿财物。
敦鸿财物董事总经理郑华良说，他们将国内脑机接口企业连续聊了一遍，以为侵入式是未来方向，但短期内难以落地。他跟许多出资人交流过，感到咱们遍及偏保存，想等产品出来今后再看。
其时，国内侵入式脑机接口最具代表性的公司脑虎科技直接告知郑华良：假如期望咱们在5年内有收入，就不用来投咱们了。考虑良久后，敦鸿财物先投了商业化开展更快的非侵入式。
创业时，孙瑜也挑选了更短时刻能看到效果的非侵入式。钱、危险、商场，这都是有必要考虑的实际问题：“马斯克的顾忌没有那么多，脑机接口更像是他的一个‘玩具’。”孙瑜说。
马斯克旗下公司Neuralink的23个参加芯片植入试验的山公中，已有15只逝世，这背面是侵入式脑机接口面对的安全危险和技能门槛难题。
高小榕介绍，脑机接口要把电极植入大脑，需求翻过三座大山。一是物理，要把世界上最硬的硅植入人体最软的安排“脑”，好像把一根针立在豆腐上，要既触摸又不损伤豆腐；二是生物兼容性，处理人体免疫体系的排挤和感染危险；三是信息，即怎么解读脑内遭到的海量信息。“我知道脑机接口代表未来，但你凭什么说它能够挣钱？”孙瑜常常收到出资人的魂灵提问，他以为这不单是柔灵科技的问题，是整个职业的问题。
张狂科学家能够甘坐冷板凳，创业者有必要去人潮中蹚出全新的商业形式。
教育医师、医院、协作伙伴、顾客，让咱们消除顾忌，信任这是产品而非科幻，是孙瑜作业的重要内容。前几天，他不由得问董明珠：“咱们现在卖‘没人知道’的东西，有没有让顾客承受新产品的思路能够共享？”
另一个让不少掘金者困惑的新问题是，职业在敏捷从冷清变得拥堵。“存在过热的问题。”高小榕说。
2013年建立的海天智能，是首家将脑机接口工业化的我国企业。海天智能董事长张海燕告知记者，五年前，刚刚完结工业化时，人们都在置疑技能的真实性，但现在，很多企业在仿照、仿制，用相似的形式去做工业化。
2022年末至今，在出资人遍及的保存情绪中，脑虎科技、应和脑科学、博瑞康、阶梯医疗等侵入式脑机接口公司均取得超亿元融资，令不少业界人士感到振作。但刘冰调查，融到钱后，侵入式赛道存在“内卷”，会集做体系和电机，更中心要害的内容如解码则很少涉入。
在迷局中，人们昂首看未来，多位受访者以为，未来脑机接口范畴会呈现如互联网范畴BAT一般的巨子。
“这是彻底有或许的”，高小榕说，我国在脑机接口范畴有较高的认知和研讨根底，跟美国构成交织竞赛的态势。
张海燕以为，跟着老龄化加深、脑卒中高频和年轻化，脑机接口在我国医疗健康范畴的商场将达万亿级。她泄漏，公司已完结盈余，正准备科创板上市：“我有决心，公司未来市值会破千亿。”
在我国，心玮医疗(06609.HK)是仅有直接参加脑机接口研制的上市公司。心玮医疗首席财政官张涵告知经济调查报记者，参加前期研讨，是期望更好、更早了解到脑机接口技能的原理、通路和机理，跟着项目得到可行性和安全性证明，投入会有收成。到了必定阶段，公司也会跟支撑科创的相关委办局交流，看是否乐意支撑项目，来自政府的资金和支撑十分重要。
“张狂”之外
脑机接口能替代人类考虑吗？
赵继宗告知经济调查报记者，从理论上说是能够的，从实际上说，触及哲学、法律问题。
刘冰以为，科学家必定要“张狂”，才干有更前沿的主意，但黑科技是双刃剑，有必要把科技把握在文明手中。
清华大学信息国家研讨中心助理研讨员顾心怡介绍，除了安全性，脑机接口还触及关于脑控、精力自在、公平性等道德问题。
“有必要标准脑机接口的运用”，高小榕解说，其他的技能东西如方向盘、鼠标，都由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操控，但大脑总有不清醒的时段，并且脑机接口理论上可把正常人的功用进步几倍，变成“超人”，这都需求道德标准。
脑机接口技能现已上升到国家战略。此前，“十四五”规划榜首次将脑机技能写入需攻关的要点技能品类中。三个月前，我国信息通讯研讨院联合几十家相关范畴高校、科研安排、企业建议建立脑机接口工业联盟（以下简称“联盟”），对职业进行标准和引导。
5月29日，联盟发布《脑机接口道德准则和管理建议书》，期望引发更多主体重视脑机接口，参加道德共治。
相关支撑力度在加强，在业界也有忧虑的声响。一位科学家告知经济调查报记者，这是否或许约束探究技能的自在度？高小榕没有这样的忧虑，他以为学术探究一直应该是自在的，但工业有必要有所规划和约束。
赵继宗把联盟视为工业与技能交流的桥梁，将为脑机接口展开提速。他以为，接下来需求让政府部门参加和谐产学研用，让技能工业化、为更多患者服务。
多位科学家说到，脑机接口需长时间安稳投入，这个进程或许无法寻求报答，只能是国家行为，比方找院士去领头研讨。一个有创脑机接口的课题组至少需10人，包含主刀医师、练习动物的、做资料的、做算法的、做体系的研讨者，简直只要院士等级的科学家能把团队靠拢起来，且需求很好的灵活性和查核机制。
国家做好人才储藏也十分要害。现在，脑机接口的首要研讨力气在高校，许多企业也是高校的延伸，还未彻底独立。作为具有极高壁垒的工业，脑机接口触及计算机信息处理、神经科学、生物技能、资料学等学科，需求复合型人才。